有一天下課，同學給我轉發了莫言獲諾貝爾奬的頒獎詞，後來他說他看過莫言的書裡有寫選美大賽，我說他的書裡還有處女膜修復，油炸小男孩等等。我仔細的讀了他的頒獎詞，總覺得對他了解的還是不夠，又是喜歡讀長篇，於是翻著我青年時候就讀過的書單，挑選了這本我未曾讀過的，名字很美的《檀香刑》。
我是一個很喜歡“香”的人，在家裡總是喜歡點上一盤抑或一柱香，在宿捨也經常點一盤老山檀。檀香是我最喜歡的香料之一，它實在很美。而這本書的標題就是用這麼美的香料名與刑這個字放在一起，給人不少感覺上的衝擊。
小説的起因是德國人在山東修鐵路，要路過高密鄉，高密鄉的人奮起反對，理由有二，一是認爲鐵路會破壞高密鄉的風水，二是傳言在鐵路的下方會壓着男人的辮子，男人的精神就會逐漸萎靡。
讀到這裡我不禁想，以前的人們實在是愚啊。難怪會有看到洋鬼子會以為是什麼魔鬼然後用驅鬼的方法來趕跑他們。當然，現在的人們也愚，隻不過換了一種形式而已。很多人說莫言是媚外，寫中國的落後與愚昧就是抹黑中國。我不敢苟同。首先就是這個外，什麼叫媚外呢，更多的是指一種西方的思想與立場吧？那麼什麼是西方的思想與立場呢，經濟落後就叫做落後，與科學精神相悖的便是愚昧。這是西方的理性主義髮展到科學精神後産生的一整套標準。理性主義和科學精神不僅是西方文化的產物，也影響了全球各地的發展。即便是在非西方國家，如日本、印度等包括我們自己，這些理念也在現代化進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我們從小就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裡，生活在“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環境裡”，生活在一個以科學進步、經濟發展爲目標的時代中，它們如空氣一樣無處不在，進而顯得理所當然。我們理所當然的被它影響，當然也理所當然的以此爲標準將過去的狀況説爲落後和愚昧。莫言作品中的批判，並不是對中國文化本身的否定，而是呼吁中國社會在全球文明背景下，接受理性與科學精神的洗禮，這是全球發展的一部分，而不應該被視為迎合西方。
當我們在批評莫言媚外時，實際上我們才是更媚外的人，莫言只是在過去的中式價值下誠實地記錄和描繪過去的故事，莫言保存了、書冩了這個民族過去的風貌，這是他的價值和意義。
小說結尾處“戲……演完了……”有人說是敗筆，我卻覺得反而是順水推舟。就這句話，把本來就已經是高潮——知縣走投無路最終人性大爆發的部分推向了又一個高潮。莫言用最後這一聲嘆息，來復盤這場春秋大戲，實在是恰得其所。
百家姓前四位是“趙，錢，孫，李”，而這篇小說中，趙甲，錢丁，孫丙這三個主要人物，無疑是百姓中不同人的代表。
錢丁的無奈源於他身不由己的處境。面對袁世凱的壓力和洋人的威逼，他清楚自己無法左右局勢，既無法保全自己，也無力挽救他所珍視的民眾。當錢丁明白自己沒法成就如曾國藩一般的大業，那種無助和被剝奪的感覺更加深了他內心的痛苦。最後那一晚，看到貓腔的戲班在德國人的槍口下消失殆盡，他雖然心知肚明，但對於即將到來的結局，他只能默默承受，心中的無奈如潮水般一波波湧來，卻無處發洩，最後只好草草作個了結。
“殺豬下三濫，殺人上九流”，做了一輩子配角的趙甲，卻在受了抬舉之後認爲自己就是主角。而演繹了一輩子別人的戲的孫丙，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成爲了自己閃耀的那顆星。 趙甲演好他的角色，要不斷泯滅着人性；而孫丙的貓腔卻面對死亡的殘忍迸髮出生命與人性的光與熱。”天地大德曰生“，這是莫言小説中反複宣揚的主題。莫言小説中幾乎不加掩飾地描冩各種酷刑，讓讀者在心驚膽顫之餘，也拷問內心，是否還有人性。所以在孫丙上刑場時，鄉親們同孫丙合演的大戲，才能激起所有人對人的精神上的共鳴。
小説中有一個情節我覺得很有趣：小甲迷信一個傳説，誰要是拿着老虎臉上最長的一根鬍須，就能看清人的真麵目。他纏着鄰居要虎須，鄰居指點他去問他老婆眉娘要。其實，這眉娘與知縣私通，鄰裡鄰居都暗中異議，經常當着小甲的面嘲笑他帶了綠帽子而不自知，虎須生長在虎身上，而這老虎暗中代指知縣。眉娘知道此事，罵咧了兩句，卻真的給他弄來了根毛。小甲拿着這毛，卻真真看到了人的本相。
眉娘是隻白色皮鱗紫色舌芯的蛇，他爹趙甲是一隻蒼老卻隱忍殘暴與血腥的豹子，知縣則是隻花臉長身大白虎，衙役和侍衛們皆爲豺狼走狗之流，而自己，卻是隻下巴長滿鬍須咩咩叫的公山羊。
越是心性接近孩童，看東西越是從本質出髮。人都變成了動物，卻真實地反映了除了動物的本性，趙甲對上面官員謹慎惶恐，對犯人心狠手辣極刑上身卻以爲這是其死的榮耀；知縣雖爲白虎空有一身蠻力和一顆野心卻隻能在清朝末期的驚濤駭浪中隨波逐流；眉娘放浪形骸如同美人蛇般勾引知縣但也如同白娘子一樣有情有義；衙役們似牆頭草見風使舵聞雞起舞當權利金錢如座上親生父母。
即使他看透了又怎樣呢？這世界的規則也不會因為他的看透而改變。他只是個半傻子而已。
關於書中細緻的描寫刑罰，我倒是覺得沒有那麼恐怖，反而覺得是一種美，或許與我的思想比較開放吧。三百六十行，每一行都有自己的藝術，趙甲對每一個細微動作的計算，對刑具的選擇，對受刑者反應的預測，構成了一種冷酷而又有條不紊的美學追求，揭示了人性中對極限狀態的渴望與恐懼。死亡並不被他們一個終點，而是一個過程。我很喜歡。
這個小說的結構和文筆我不敢評判，我不是學文的，但我知道，看過他的文字之後，自己再不可能成為作家了，差的太遠，太遠。
世上的是與非對於錯又有誰能説的清楚，有時候不想做的，別人推着你，不做也要做，有時候想做的，別人堵着你，想做也做不成，於是，就變成了中間人。
看完後忍不住長嘆一聲，卻又無可奈何。
2024.10.15晚 於晚自習教室